豺率先大肆追捕獵物
文/吳星瑩
霜降
一候豺乃祭獸
常常我,在某些應該感到很快樂的時刻,總忽然陷入了恍惚。一閃而過,有個影子。
某部分的我,很內向,卻學會表現得外向了。
某部分的我,很固執,卻學會讓自己隨和了。
某部分的我,很自由,卻學會固定在生活了。
我學會不停修剪自己的手腳,讓自己可以嵌進,這個格格不入的世界。
不停增加著自己,卻好像也不停丟失了自己。有個影子,不停追著我,又讓我不停追著,反覆捉迷藏,直到我終於抓住——
在我心深處,有一頭獸。
牠是我以為不被世界允許的我,牠是我曾經發誓全部丟棄的我。我狠狠捨離了牠,而牠卻炯炯伏在最低暗處,注視著我;忠誠地在最孤寂處,等待著我。
霜降是秋天最後一個節氣,天氣在此時節逐漸轉寒,大地出現早霜。入冬之前,豺會率先大肆追捕獵物,堆積在地,宛如豐厚的祭祀儀式。人們受到提醒,開始為冬季儲存糧食。
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曾經與狼虎豹並列,居於猛獸之首的豺,如今已瀕臨絕種,全面退出了人類的棲地。豺是遠去中的動物。
曾經我很直接,追求著最嚮往的事物。直到社會馴化了我,教導我迂迴和繞路,教導我放棄自己最想要的一切,忍耐自己最不想要的一切,來換取社會覺得我需要的一切。
曾經我很單純,疼痛時會哭,開心時就笑。直到不知何時開始,不開心時還是習慣微笑,最傷心時卻再也哭不出來。
直到我忘記了什麼是奔跑,什麼是天空,開始害怕迷路,害怕懸崖。
心的原野曾經無限遼闊,直到被我判定成危機四伏的荒漠。我隔離了自己,不再踏足自己心中,最低最深,最害怕的一塊。
其實,那只是我最遺忘的一塊。
獸只有在不被理解時才咬人,獸最明白何時該做何事,獸從不欺騙,獸是最勇敢的。
獸不該受縛牢籠,因為獸最能引領我,走出心的闇野。獸最熟悉著路。
那些我以為最不好的我,其實都很好。
當獸重新迅如閃電般奔馳,我彷彿,重新看見了光。我的光。
當我不再害怕,伸手緩緩觸摸自己,我拿回了久違的,驅動力。
.
.
.
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