桐花在隱蔽處落了一地雪白
文/吳星瑩
清明
一候桐始華
曾經,我們在捉迷藏裡最喜歡當鬼。
人必須躲躲藏藏,鬼卻可以隨意漫遊,充分滿足了威嚇的快感後,得意洋洋或依依不捨地,將這項特權傳遞給,我們眼光一直偷偷尾隨,最想找到的某個人。
因為我們找到了,所以成為了人。生命卻沒有告訴我們,這是一場長長長長的遊戲,從不曾隨長大而結束。只是鬼變成了人人害怕,絕口不提的事物,而我們四處躲避,卻終究發現,我們並沒有因此被找到。
我們開始到處尋找,有沒有人,正在尋找著我們?
原來,我們都是在愛裡漫遊的鬼。
清明時節,不時細雨紛紛。桐花在近山隱蔽處靜靜開放,落了一地雪白。
在如此廣大的世界裡,卻常常感覺只剩下自己。心裡始終有一隻,密密包裹在雨裡偷覷的鬼。
我們大聲宣稱不信,除非眼見為憑。把自己藏在熱鬧裡,把自己藏在忙碌裡,把自己藏在關係裡,假裝自己正在愛,或正在被愛,好像就不會,終於被寂寞找到。
當這個藏身處也被發現,我們倉皇逃走,假裝自己不愛了,或不想被愛了,好像就不會,又被渴望找到。
鬼憂傷地窺視,鬼拚命地追趕,我們千方百計不願回頭,彷彿只要不被觸碰到,我們就不用,面對自己。
卻因此從來無法被愛觸碰,我們把害怕的自己,藏得太好,藏在無盡退讓背後,藏在無理取鬧背後,藏在無動於衷背後。
和煦的春天裡不停飄下雪,那是一朵朵渴望彼此屬於,卻不停背對對方的心。
如果,我們不再害怕不合時宜,不再害怕被討厭,也不再害怕被喜歡,終於正視自己的黑暗,同時正視自己的光亮。如果我們,不再害怕被判出局。
當我們終於明白,除非做回自己,否則永遠不可能被找到。無限循環的遊戲終於結束,在心底最空虛的角落,怯怯出現,最一開始消失的那個自己。
最被我們討厭,卻也最被喜歡的,那個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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