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雉響亮鳴叫渴求雌雉回應

文/吳星瑩

小寒
三候雉始雊


瞥見一旁默默矗立的天橋入口,我忽然想要走上去,即使知道,用力地走上,也只是為了走下去。


我慢慢拾級而上,底下是巨大無比的多線馬路,因而天橋也特別壯闊。寬敞的橋面只有我一人,剛好綠燈,橋下的車潮彷彿洩洪的河流,瞬間沖刷至遠方。它們都正趕往哪裡呢?我知道其實終點有千千萬萬個,但從大橋上眺望下去,似乎都只有同一個方向。

那看似的唯一,我發現,其實不是我想去的方向。


偶爾,我會夢見我正在漫遊星際,浩瀚無盡的宇宙、華麗幻化的色塊、密碼般的發光線條、瞬間從宇宙這端拋射到無限遠的另外一端,路過一顆巨大星球緩慢公轉,又同時自轉如神秘的眼球,一切是那麼遼闊卻又那麼輕盈,任何艱難都如此輕盈,甚至不存在艱難這個語彙。

然後我醒來了,眨眨眼睛,忽然感到眼前的一切如此陌生:天花板,桌子、椅子,這些是什麼呢?它們的意義是什麼呢?我為什麼在這裡呢?下一刻,我又在這裡了。

只剩下一點點碎片,在生活的隙縫中偶然閃爍,彷彿某種被偶然喚醒、但最好不要太常想起的鄉愁。當靈魂甦醒在一個脆弱渺小的軀殼裡,是否生命也只是一場,短暫的星際旅行?


或許我們其實都曾是,宇宙裡某顆獨一無二的星球,身體是失事後的太空船,在陌生的生活中努力掩飾,所謂外星,才是我們的原鄉。




每年小寒後十日,當眾鳥都還沈寂在嚴寒中,擁有長長尾羽及奇異斑紋的公雉,獨自開始響亮鳴叫,渴求著雌雉的回應。雉平時以步行為主,偶爾振翅飛翔,飛起時姿態優美,雖然無法飛遠。

我亦步亦趨,渴望追尋指引,直到發現,其實我是指引者。


我必須走在盤根錯節的地面上,在已然開枝散葉,不斷將錯就錯的無數條路徑裡,堅持校準,星與星的天際呼應。


我看過最近的捷徑,其實迷途得最遠,誤以為抵達,再也不肯跋涉。

我看過執意的繞行,飄流漫遊,在各種死巷中,努力尋找定居的地址。

我看過漫長的佇立,心繫等待著的人,即使前方已然坦途,寧願原地踏步。


我必須不停在路後認出更深的路,同時始終看見天空,但我仍然,必須走路,非不得已不能飛,在無路之中,必須闢路,甚至必須迷路。

唯有如此,我才能真正理解每一位分散於不同歧路的同伴。我在不停呼喚自己中,不停呼喚他們;不斷走著自己的路,因而指引他們,終於也走出自己的路。


雖然自我堅持或自我設限,幫助別人或阻礙別人間,從來是一條最難以辨認的狹路。

不停失望,時時蹣跚,我卻仍然相信啊!

相信所謂背離,只是或長或短的各自旅行,完成時,我們終將重逢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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