雀鳥消聲匿跡後只剩下蛤蜊
文/吳星瑩
寒露
二候雀入大水為蛤
可以生氣的人,其實很幸福。
你對我憤怒,你對我宣洩,你恣意評判著我。
我也對你憤怒,我沒有對你宣洩,我無法輕易評判你。因為,我總是不只聽著自己,我同時聽著你。
當你尋求全世界站在你身旁,我仍試圖站在你那邊,即使那已成為我的對面。
我理解你的憤怒,感受你的傷心,試著明白全世界為何同情你,卻遲遲沒有發現,原來我很憤怒,原來我,很傷心。
當你再也不聽我,當我只能回到自己,我才終於發現,當我看著全世界擁抱你,我的心也正在被這些支持你的手,一拳拳痛毆。毫不還手的我,其實只是,花了很久才知覺,我已傷痕累累。
原來,全世界只聽見我傷害了你。
卻沒有人聽見,你傷害了我。
每年寒露後五日,原本聒噪的雀鳥都消聲匿跡了,水邊出現了一個個蛤蜊。
其實我不是不說話了,只是無法再對世界敞開自己。
我還要說什麼呢?如果,沒有人聽見。如果說了,卻沒有人好好接住。
我闔起自己,彷彿我的殼就是全世界,我的話不停被反彈回來,成為空蕩蕩的回音。
終於我連對自己都懶得說了,這樣是不是,就能夠遺忘一切?
也許,我最想遺忘的,是我們曾經如此靠近,像兩隻蹦跳的雀鳥,交頭接耳。
但是我們都成為各自躲在殼裡的蛤蜊了。你用恨防護自己,我關起自己的愛。你努力用恨記得我,我努力遺忘你曾經的愛。記得和遺忘,誰會持續比較長呢?當你早已遺忘曾愛過我,我卻還記得,我曾經,也許仍然,如此愛你。
只是我們再也不是我們了,不習慣也終於成為一種習慣。已經毀壞的,再也不可能完好;正因為曾如此完好,所以更加毀壞。
也許一切,都只是為了讓我明白,有時候,並不是我不夠盡力,也不是我太盡力了,生命從來會如此發生。是彼此的缺口啊,在浪來之時,讓我們相遇;卻也是彼此的缺口,浪走了,我們從此離散。
或許只留下了傷口,或許將在未來成為開口,我們終究是因為彼此啊,成為過壞人,然後因此更明白,如何當個好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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